甲子大比已经过去了几天了,该走的客人都走了,想留下的也没留住,竹节峰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了最开始的不可思议,接着是满山的狂欢,宗门弟子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自豪跟喜悦的表情,仿佛要告诉世界,胡尘胜的可是有剑子之称的晏秋,剑宗的那个晏秋。
胡尘本人并没有太高兴,特别在他给几位师兄送去赢来的灵精时,大师兄与二师兄虽然都是面带笑容的鼓励着他,但他明显感觉得到他们有些深深的失落,他相信两位师兄肯定不是因为灵精的事,那便是那位已然消失不见的白衣女子的缘故,听易爷爷说她好像被唤做桃花仙子。
胡尘去拜访过师父,隔着很远他便能闻到一股很浓的酒味,想来师父是应该喝了不少酒,房门半掩,胡尘本想推门而入,手伸到一半忽然放弃了,后退几步,深深鞠躬退去。
胡尘并不清楚那位一袭白衣的桃花仙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何只剩一丝残魂还能让易爷爷跟师父挂牵千年之久,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就是她拼却魂飞魄散从那几乎无敌的一剑下救下了他,伊人已杳,这个恩他显然报答不了她,那便将这份恩情记在最为挂牵她的师父与易爷爷头上吧。
几位师兄都闭关了,林清越好像最近也躲着胡尘,宋熙泽据说回了天长郡养伤,唯有胡尘一人从这个山头飞到那个山头,一些低阶的弟子远远的看见胡尘都绕道而走,胡尘在他们的眼中看见的崇拜跟畏惧交织的神情,再不复曾经的一视同仁,嬉笑怒骂皆随意的时候了。
甲子大比的的奖赏被胡尘收了起来,他也将最近一次九方山的邸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特别是其中关于他的叙述最为详细,甚至被称之为“天命之子”,胡尘对此感到莫名,他不就是赢了晏秋,有至于这么夸张吗?
吕纯阳曾在甲子大比后携张元慢一起来见过胡尘,当然让胡尘受从若惊,老真人还埋怨胡尘没有早去见他之类的话,胡尘给的回复是他已经有师父坐在判官席上了,若是再去跟老真人套近乎,难免会让很多人有些非分之想,他倒无所谓,要是为此伤了老真人的名声,他的罪过便大了,吕纯阳见胡尘此番言语,不由得喜笑颜开。
临走时吕纯阳引荐了张元慢与胡尘见面,一身青袍的中年道人恭谨的态度让胡尘有些不知所措,在避过一次道人的一揖之后,道人并未说些什么,胡尘心中却打起了鼓,这张元慢好歹也是与他的师父一个辈分的前辈,此刻对他好似平辈般执礼如何让他不心生疑惑,他仔细打量了张元慢几眼,确定两人没有互相见过,更是不知这位仙风道骨的道人意欲何为,但既然是老道人吕纯阳引荐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吕纯阳在于胡尘告别时,很是说了些胡尘并不明白的话,他其实有些讨厌这些世外高人的打机锋,好好的话不说,非得让人猜,他完全懒得猜,只是记在心里。
佛儒两家并未在甲子大比后私下再见过胡尘,玄元老人倒是在给予胡尘大比奖励时好好勉慰了下胡尘,还邀请胡尘有时间可以去九方山做客,他私人还赠送了胡尘一艘小巧玲珑的剑舟作为礼物,胡尘本不想收,老人再三要求,胡尘只好却之不恭。
刘菡萏走的极为匆忙,据说是边境战事重燃,他的父皇将要御驾亲征。临行之前见了胡尘一面,少女满眼仰慕神情溢于言表,一旁的婢女小蝶掩嘴偷笑,搞的胡尘极为不好意思,好在公主很快的调整好了情绪,并盛情邀请胡尘去京城做客,还说就是求学也行,毕竟儒家学宫就相当于她的家一般,胡尘答应一定会去之后,刘菡萏心满意足的离开。
各个王朝的甲子大比都决出了头名,云龙王朝不出意料的是苍青宗的但阙,镜轮也没什么大的意外,悬镜山的池影取得了头名,唯有巽国变数太大,被所有人都看好的秦王殿的虞过中途退出,随后出身同宗的鬼修岬耶不敌这些年风头一时无两的‘百里屠苏’,由涂舒摘得桂冠。
胡尘在邸报上第一次看到‘百里屠苏’的真名便叫涂舒时,不止一次的以为是那个与他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拉过勾定过终身的温婉女子,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那可是距离岚山郡不止十万八千里的巽国,医凡馆被毁后,涂舒不知所踪,胡尘以为最大的可能是涂舒不知流落到了何处,他会找到她,不论她在哪里。
胡尘去过好几次寒潭,也爬上过几次观雀楼,在一次他带着烤的香气四溢的乌鱼气喘吁吁地爬上观雀楼后,以为易三千躲着他,胡尘不由有些失望。一个人御风至一处有名的峭壁,名唤燕双飞,抬头望向满月当空,从戒指中掏出最后一壶桃花酿,不由有些忧愁,原来酒入愁肠便是这般滋味。
易三千笑着拍了下胡尘肩膀道:“小子,年纪轻轻的喝什么闷酒,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你师父不准?给我说说,我给你做主。”
胡尘见是易三千,心情一下好了不少,不由抱怨道:“易爷爷,您看过我的比试吗?我得了第一名,可是好像师父与师兄们都躲着我一般,我还以为连您也是,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听见胡尘的言语,笑着让胡尘挪挪窝,峭壁太小,两个人都得挤着点坐。“我当然有看过你的比试啊,每一场都看,除了武器丑了点,打的没什么剑修风度外,没什么大的毛病。”
易三千的言语让胡尘顿时脸上一红,他也知晓自己的情况,甲子大比中就数他比试的场次哄笑声最大,不由有些赧然的问道:“易爷爷,那剑修该如何出剑才算有风度?有没有什么好看又威力大的一招半式,你教教我吧。”
“哈哈哈,你还真在乎这些呀?你要明白一点,招式从来都没有定式,能打的过敌人的便是好招式,风度这种东西,从来都不能决定战局的走向,别人如何看从来都是别人的看法,太在意别人的看法那还修什么道?修道问心从来都是独木桥,你的路只能自己走,问的心也是要问自己的真心。”
“还有一点,没有人躲着你,修行路远,不能只执着于眼前。你为宗门挣得的这个荣誉,不止会影响宗门数代人的心性,更会影响所有走在独木桥上的修行者,让他们明白,修行路远,即便是众人眼中的神也是能够战胜的!”
胡尘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易爷爷,谢谢您,我不会让你跟师父失望的。”
“胡尘,不用如此,你从来不应该为何而活着,那太过辛苦,修行也好,做人也罢,我们不妨做的自私点,圣人担负的太多,往往心不由己,你还太年轻,不要活的这么累,有些老一辈的恩怨就由他们自己去解决,既然长生无望,总有生死,仇恨是个魔鬼,时间越久越啃噬人心,所以你以后千万不要活在仇恨中,对于那些逝去的人,记得他们最好的方式便是在忌日去祭奠一番,有酒带酒,不爱喝酒的带个话就行。”
胡尘想要说些什么,老人轻轻摆手,递给胡尘一个银白之色的戒指,温和笑道:“这个戒指里面装的除了桃花酿之外便是一些我已然用不着的东西,你拿着,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胡尘拿过戒指握在手心,感受到戒指上的一丝余温,心中哀伤不已,老人好似在交代后事般,胡尘却不知如何相劝。易三千微笑看着胡尘的脸,轻轻拍了拍胡尘的肩膀,老人不再说话,胡尘无言,一老一小抬头齐看向夜空之中的一轮玉盘,夜风凉,人心犹温。
北邙郡,郡城山阳,甄亲王刘勉的王府便在山阳城的平沙大街之上,大庆皇帝刘峥御驾亲征后并未驻扎城外,而是选择与刘勉同屋而居,随行礼官言道与礼制不合,刘峥笑言两兄弟想要抵足而眠,商量些北地战事难道还需要你这个礼官随侍不成,又哪里与礼制不合?一句话噎的那位名叫唐仪翰的老礼官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连日的阴雨不知怎的让甄亲王刘勉感染上了风寒,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随刘峥而行的数位御医因为医治不力全部被刘峥一怒之下杀了头。阴雨放晴之日,亲王府上下尽皆素服,隐约有压抑哭声,平沙大街戒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大庆历永平115年,甄亲王刘勉病重去世,时年42岁,皇帝刘峥椎心饮泣,素服月余以奠刘勉,无心政事。
北境战事为此一滞,有随行内侍曾言皇帝经常半夜枯坐刘勉灵前,自言自语间颇恨天道不公,坏我大庆栋梁之材。
有随行的翰林学士深感陛下与甄亲王的深情厚谊,在之后的《新月大庆史》《庆论》等史书中都将刘峥与刘勉的深厚情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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